小时候总想知道地有多老、天有多荒；总想弄清楚地如何辟、天如何开；总是好奇地球初始是个啥模样……没想到，当我登上属于加拉帕戈斯群岛的巴特洛梅岛，真的看到了地老天荒，看到了开天辟地，儿时的好奇都有了答案。

那是7年前——2017年4月16日，早上推开阳台门，尖峰石豁然出现在眼前，我们又到了沙利文湾。6天前，银海邮轮也在沙利文湾停过，那天下午我们登陆的是沙利文湾西侧的圣地亚哥岛，主要观赏熔岩地貌的鬼斧神工。今天虽然也是停在沙利文湾，但登陆的岛屿却是东侧的巴特洛梅岛，重点领略火山喷发时的狂野和不羁。

巴特洛梅·詹姆斯·沙利文是英国皇家海军的一名上校，也是一位博物学家，在“小猎犬”号任大副和首席测量员，是达尔文一生的挚友。也许是为了纪念沙利文的到访，当年他俩涉足的海湾被命名为“沙利文湾”，毗邻的岛屿被命名为“巴特洛梅岛”。

巴特洛梅岛是一座火山岛，登陆后需要徒步走过长长的栈道，还要攀登388级台阶才能到达最高的观景平台，才能揽胜火山地貌的种种奇观，所以在这座遗世独立的小岛上探险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。加拉帕戈斯国家公园在此修栈道和台阶是非常英明的举措，如若不修，任由大家攀爬、踩踏，世界少有的火山地貌将满目疮痍，脆弱稀少的植被将濒临灭绝。

探险队员玛利亚陪同我们小组登陆。她出生于基多，大学毕业后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公共卫生部门工作。15年前，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踏上了加拉帕戈斯群岛，从此她便与这个神奇的地方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她辞去了原有的工作，移居到加拉帕戈斯，加入探险队员的行列，当起了一名自然导游。加拉帕戈斯就是这么有魅力，一旦触摸就永生难忘，以至为它献出自己毕生的时间和精力。

玛利亚身材矫健，虽已年过40,仍疾步如飞，爬高走低如履平地。幸亏每走一段栈道都会有一个观景平台，大家一边观景，一边听她讲解，同时可以小憩一会儿，否则，我们很难跟上她的节奏。

巴特洛梅岛

走到第一个观景平台，玛利亚让我们注意看山坡上稀稀拉拉的植被。说到植被，我满脑子都是参天的大树、如茵的草地、盛开的野花、攀爬的藤枝……可是眼前的“植被”却是一大朵一大朵白色甚至带着“胡须”的东西。“这也叫植被?”我心里嘀咕。说实在的，我甚至怀疑它们是否还有生命。

玛利亚说，这种植物叫“Tiquilia”。“Tiquilia”?从未听说过，于是赶快查字典，“Tiquilia”与汉语对应的词汇是“皱垫草”。玛利亚没有解释皱垫草为什么是白色的，只告诉我们皱垫草的“胡须”是为了留存随风而来的一点点湿气。别看加拉帕戈斯的各个岛屿被海水团团包围，其实，低矮的地方是很干燥缺水的。为了生存，皱垫草必须长出“胡须”，以便尽可能多地抓住雾中的水分。类似的情况还有树菊，树菊的枝干上缠绕着“胡须”，它们的作用也是留住雾中的水分。

再往上爬，眼前出现了好几座锥形山，这些锥形山仿佛是大型火山口的缩小版，山体也是陡立的，中间也有个碗口状塌陷。玛利亚解释道：这些锥形山叫“寄生锥”，是寄生在主火山锥斜坡上的小型火山锥。一般大型火山锥都会寄生出许多小的火山锥，比如意大利埃特纳火山就有200多个，日本的富士山也有60多个。

火山喷发时，由于岩浆的温度、压强、所含水分、化学成分以及喷发的速率不同，形成的寄生锥也各不相同。地质学把寄生锥大致分为三种：溅落锥、火山渣锥和凝灰岩锥。这三种寄生锥的形成取决于火山喷发的状态和喷发时抛出的物质。有些火山喷发时，会有软而黏且非常大的团状岩浆从主火山口抛出，团状的岩浆溅落在主火山体的斜坡上，就会形成不规则的溅落锥。有的火山爆发时，喷出的气体比较多，大量的气体裹挟着浮石状的岩块冲出火山口，岩块落下后便堆积成火山渣锥。凝灰岩锥一般位于海边，当海水冲进一个正在喷发、邻近海边的火山口时，高温使海水转化成气体向上升腾，升腾的气体会将微小的岩浆颗粒带向空中，待这些微小的颗粒降落并堆积起来时，一座完美的凝灰岩锥便形成了。我们登岛前看到的海边的那个尖峰石，就是一个凝灰岩锥。

巴特洛梅岛尖峰石

说完，玛利亚让我们判断一下眼前的寄生锥属于哪种火山锥，大家毫不犹豫地回答：“溅落锥!”因为这些火山锥的特点太明显了：第一，比较密集；第二，个头不太高；第三，一坨坨的，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火山口一坨坨扔出去的一样。我环顾了一下四周，发现一个火山锥的锥体堆满了类似岩石的块状物体，这是不是火山渣锥呢?想找玛利亚证实一下，可惜她已走远。

我们来不及细想，赶忙追赶大部队。到了第三个观景平台，玛利亚让我们观赏岩浆流淌的痕迹。抬头仰望，靠近天际线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火山口，火山口上端有几条向下延伸的沟壑，说明岩浆曾经从这里倾泻而下。火山的底部汇集了一些绳索熔岩，显然，岩浆流经这里时，已无力继续倾泻，于是放慢了速度，凝固成熔岩壳。除了形态各异的绳索熔岩，山坡上还有一些色彩斑斓的石块，它们肯定是在火山喷发时，随岩浆一起被抛出来的。由于每块石头所含的金属元素不同，外表的颜色也各不相同。

终于爬到海拔206米的山顶，环顾四周，景观各异。巴特洛梅岛只有1.2平方千米，向东看，到处是一坨坨的溅落锥，到处堆积着凝固的岩浆，到处是散落的火山石；向西远眺，是圣地亚哥岛黑乎乎的熔岩滩，死一般沉寂的熔岩滩之上有一座连一座的盾形火山。也许，那大片的熔岩滩正是这些盾形火山喷发的杰作。这样苍凉的景致让人仿佛穿越时空窥视到地球的初始，回眸看到火山喷发时的壮观，侧耳听到岩浆与海水碰撞瞬间的绝响。地球如若初见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?盘古开天辟地创造的是不是就是这种天地?我不禁扪心自问。

在山顶看到的风景并不全是这般苍凉，西边山脚下由尖峰石和两湾蓝蓝的海水组成的风景就特别养眼，美不胜收。如果说巴特洛梅岛是加拉帕戈斯出镜率最高的岛屿，这组风景就是巴特洛梅岛的精华。有一张与这组风景的合影，便足以证明“你在加拉帕戈斯留下过脚印”!其实，在许多人的眼里，加拉帕戈斯几乎没有什么“美景”可言，达尔文造访时都没有为它的风景赞美过一句。不承想，当来自地心的宣泄平息后，岁月却为巴特洛梅岛打造出了一处人间难得的美景。

据地质学家考证，尖峰石原本是一座凝灰岩锥，寄生在主火山临海的底部。在大自然的精心打磨下，这座凝灰岩锥变成了酷似方尖碑的岩石，即尖峰石。凝灰岩锥两侧在海水的拍打下，变成了两个浅浅的海湾。两个海湾的中间是连接尖峰石与主火山体的陆桥，陆桥上一片葱绿。海湾下面的细沙是白色的，所以这两湾海水蔚蓝蔚蓝的，十分养眼，让人感到心旷神怡。

此处美景让人看到了巴特洛梅岛的未来。巴特洛梅岛诞生于200万—150万年前，现在该岛的地貌比起达尔文造访时已经发生了变化，有了一点绿，再过几万年，火山将会削平，熔岩将会化作肥沃的土壤，岛上将会出现绿树成行、绿草如茵、象龟结队、百鸟齐飞的繁荣景象。

作者：朱向霞    单位：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

此文刊载于《丝路百科》杂志2024年第5期

编辑、审校：《丝路百科》编辑部